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翟楚氏

2000-12-03 来源:生活时报 张小夫 我有话说

我乳臭未干时,曾有一位老保姆。其夫姓翟,本人姓楚,因此名曰翟楚氏。这种命名方式与我相隔两代有余,透出一股古老、陈旧的气息。她家住在一个叫刘小郢的小村南侧的野地里,门前有口小水塘,数棵桃、杏梨树,斜对面是一片坟地。当时我还不太记事,听我妈说:翟楚氏中年丧独女,与其夫带着唯一的外孙女过活;做我保姆时,对我十分疼爱,看作自己的小孙子。那是贫困的1977年,我妈每月只须付给翟楚氏4元钱。

半年后,我回到爸妈所在的乡村中学里。好在学校与老保姆家相距仅500米,因此我妈不时抱着我去她家串门儿;老保姆也好到学校来看我,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老保姆做起小买卖。每天中午、傍晚,她都带几盆自家炒的菜来学校食堂边卖给学生。我去看她卖菜,她就问我想吃哪一种;我快活地依次点菜品尝,如此反复数次。俗话说:同行是冤家。卖菜的几个老妈妈中,数翟楚氏手艺最高,因此卖得最快,颇受嫉妒和排挤,常遭含沙射影、指桑骂槐式的诅咒,其间夹杂“无儿无女,断子绝孙”之辞。老保姆含羞忍辱,悲哀至极。一次我又蹒跚着去看她卖菜,她竟扔了夹菜的筷子,将我抱在怀间呜呜地哭。

后来我又得知她是童养媳,其夫家解放前是富农,因此文革中受尽磨难。夫妇两人为人处世谨小慎微、战战兢兢,凡有屈辱,忍让为先。于是老保姆放弃卖菜,在学校门前经营瓜子、花生米、糖棒一类,生意竟比卖菜看好。那些菜卖的老妈妈们群起效仿,蜂涌至校门口。于是日日可见一帮老妈妈唧唧喳喳,而老保姆还是孤零零的。那时我还小,每次去保姆身边都有零食吃,自然而然成了习惯。现在回忆,我必定影响了贫穷的老保姆的那点微薄收入。

读小学时,我稍稍懂事,不再去麻烦老保姆了。但每次背着小书包自校门经过,总忍不住瞟瞟她的玻璃罐儿,老保姆亦常常送些瓜子让我在路上嗑。一次我用二分钢蹦儿买她荸荠,竟然得半书包!我无意于将这些细节升华为人间至高至美的感情或精神,但于我来说,的确是难忘的。还记得当时每年的大年初一,我总是第一个给老保姆拜年;而老保姆及其夫看见我,又总是笑得满嘴老牙稀花花,看到他们高兴,我幼小的心里也隐约感受到一种慰藉。

又几年,我家搬进小城里。临走前,老保姆来我家坐至深夜。絮絮叨叨、叨叨絮絮,最后是哭着回家的。

如今屈指算来,已有16年未见老保姆了。前年闻知:其夫已殁,外孙女也早已嫁人;她本人依然以小本生意糊口。老保姆是我心中难以抹去的记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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